鐵核桃

鐵核桃

騎龍巷是松城的一條巷子。白叟們都曉得它的汗青，啟齒就說，騎龍巷啊，大壩蓄水那一年……是的，騎龍巷的汗青跟松城一樣長，就像這一級一級的臺階；松城也是山頂上建出來的新城，所謂“地無三尺平”，高上下低的馬路，高上下低的屋子，是一座山城的樣子。

騎龍巷是松城最繁華繁華的一條巷子，在老城的中央地段，鄉下人到松城來賣一簍魚，賣一筐菜，也都喜好聚在這條巷子里。遠遠望去，擺地攤的，做買賣的，辦年貨的，寫對聯的，人世煙火都沿著這巷子的臺階一層一層地鋪陳開來，不休鋪到塘邊；這巷子的臺階啊，說不清是有幾多級，有的人每次都要一步一步地數臺階，數著數著，不曉得何處就亂了。

喜鳳在這騎龍巷里有個攤兒。她從商超里下了班，飯也沒吃，就急遽分開騎龍巷。騎龍巷她可走過千兒八百回了。近往日頭毒，連巷子的石階都仿佛被日頭蒸出水汽來，氛圍也搖搖擺晃的。她喘著氣走到騎龍巷的半道，汗水濕了一頭。

騎龍巷的正中有一排敲核桃的小攤位，攤位前清一色坐著六七位妻子婆。這些妻子婆們仿佛不休就在那邊，看上客歲紀也很大了，坐在小板凳上叮叮當當忙碌。她們坐在這里幾多年了？也沒有人說得清。她們戴著老花眼鏡，旋轉動手中的核桃，找到一條弱小的漏洞，然后用刀抵住，榔頭敲擊刀背，核桃應聲而裂。然后用尖尖的鉆頭探入果殼內里，去掘取那深藏的果肉。

這不是尋常的核桃啊。喜鳳說，這叫鐵核桃。

她在此中一個小板凳上坐下去，一邊跟旁邊的妻子婆打招呼。她是這一排里最年輕的。妻子婆問她用飯了沒，她拍了拍身邊的布包，大聲說，帶了盒飯。她坐下去，立刻掀開袋子，擺開東西，摸出一把核桃，用刀抵住核桃的漏洞，榔頭敲擊之下，核桃開了。她的額上另有汗水，裹著幾縷頭發。

再硬的核桃，都是有漏洞的。這鐵核桃跟新疆的紙核桃不同，跟臨安的山核桃也完全不一樣。這玩意兒殼又硬又厚，不必這個辦法，基本砸不開。左口鄉的核桃，你沒聽說過吧？我們左口鄉滿是山，山上滿是核桃樹，到了秋日，核桃樹下都是拿著竹竿打核桃的人。

我跟喜鳳買了一斤核桃肉。四十元。一斤核桃肉，得用六斤鐵核桃才干剝出來。這鐵核桃，殼重肉少，但是你吃吃看，多香啊。喜鳳很興奮地開業了今天的第一單買賣。她說原本都是她媽媽在這里擺攤，她本人在商超去公司。商超有早班和晚班，今天她下了班，想到由于天太熱，白叟家回鄉下去了，她就過去填個空兒。白叟家一天只能剝兩三斤核桃肉，她年輕，眼神好，手勁大，一天能剝五斤。松城的人，買了如此的鐵核桃肉，燉雞蛋給坐月子的女人吃，很補肢體。

喜鳳說，這一排敲核桃的妻子婆，可故意思了，電視臺來采訪，還說她們是“左口幫”呢。喜鳳笑起來，一手核桃一手鉆子，像不像武林妙手？有四五十年嘍！這里的妻子婆換了一批又一批。她手里的鉆子，油光發亮的，一看就是用了幾十年的老物件，有了光陰的包漿。

固然是一邊說著話，喜鳳手里的活兒一下也沒停。她望了望巷子里白花花的日頭，巷子里的游客不多。前兩年由于疫情的緣故，到松城來的游客少了很多，這攤子的買賣也就差了。喜鳳的商超也一樣。各行各業都不容易呢，掙錢哪有那么簡便。喜鳳咔咔地敲打核桃，說本人是見縫插針，想著辦法掙點錢：“核桃雖小，也是肉啊！”她在商超去公司，天天六個半小時，早班和晚班輪換，一個月沒有休憩了，交完社保，還剩三千元支配。老公去公司，薪資也不高。家有兩個孩子，都是男孩，一個上高中，一個上幼兒園，開支也是挺大的。暑期里孩子上個興致班，也要千把塊。

不外，喜鳳又笑了：我啊，天天過得十分富裕。送娃、做飯、去公司、擺攤、做飯、給娃沐浴、睡覺，天天從睜眼就開頭忙，不休忙到半夜躺下睡覺，你說富裕不富裕？我說，看得出來，你是會過日子的人。喜鳳眼神里閃閃發光，說，幸而我們如今不必再租屋子了。我說，那你是買了新居？喜鳳點搖頭，說很小的屋子，幾十平方米，不外，房貸再還兩年就還完了！

我為喜鳳興奮，我說：那太好了！你真無能啊。從鄉下出來，能在縣城買房，不容易的呢。

喜鳳說，我大兒子高中快畢業了，學的是廚師，暑期去旅店練習了。日子過得真快呀，本年十八，來年他就本人能掙錢了。學廚師，他本人喜好，本人選的。我說，廚師好啊，能燒一手佳肴。喜鳳又笑，說，如今還不可，我看呀，照舊我燒得好吃！

騎龍巷里，日頭照舊白花花的；不曉得什么時分，吹過去一小陣的風。有風，這里就涼快一些。比及太陽落山，巷子里更涼快，游客又會多起來。這些鐵核桃，是喜鳳自家山上的果實，也不必算本錢，一天要是能賣三五斤肉，也是一筆不小的收入。喜鳳盼著巷子里人多起來，多賣幾斤核桃肉呢。

喜鳳手腳敏捷，一個鐵核桃在手上三兩下一轉，總能找到一個切合的地點，放在硬圓木墩上，用刀口悄悄一敲，咔的一聲，鐵核桃就裂開了。我聽著這響亮的聲響，以為真是動聽。喜鳳見我喜好，送我兩個鐵核桃把玩。那核桃又小又硬，我仔細尋覓核桃殼上的漏洞，仿佛有光，那是萬物抽芽的場合。（周華誠）